第46章 易法变制隳藩篱(九)-《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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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宗景昔年丧妻,并未另取,而打算将一宠妾扶正。因朝廷律法严禁将妾作妻,犯者徒一年半。所以他先将小妾放出去,冒了一个良家女的身份,再光明正大的娶进来。

    但这终究蒙蔽不了人,便被夺了开府仪同三司的头衔,同时也丢掉了同知大宗正事的差事。

    这算是宗室中的大丑闻,在朝堂中也传扬很广。

    “难道相王的儿子也会参与濮王府的‘谋逆’?!”

    说到谋逆二字时,陈瓘刻意的加了重音,丝毫不遮掩心中的讽刺。

    但陈瓘的讽刺,对叶祖洽如同春风拂面,“说是有附逆的嫌疑,其实也不过是为濮王府叫了两句屈,说开封府搜捕濮王府,是未得实证,只凭告,有违法度。”叶祖洽轻声一叹,“昔年仁宗册英宗为皇太子,其父允弼曾有怨望之言。如今他却在为濮王府叫屈,当真是不肖之子……”

    陈瓘心中一动。

    叶祖洽为人向来圆滑,最擅观察风向,能做上熙宁三年的状元郎,完全是因为他殿试的文章中花团锦簇的说了一通熙宗皇帝和变法的好话。

    现在他又是议政重臣之一,得到了颇多好处,照理说正是应该冲着章韩两人猛摇尾巴的时候,怎么有空来招呼自己?

    是因为他良心犹存,并非全然是狼心狗肺之辈?

    还是说议政重臣中,有许多人还是有着忠心,只是畏于政事堂的淫威而不敢宣之于口?

    宗室之中,就连与濮王府有一段恩怨的相王后人也为之叫屈,亦可见赵家人已经忍不下政事堂的倒行逆施,也许叶祖洽这株墙头草,正是看到这个局面,看见政事堂还没能够只手遮天,才决定支持自己。

    “学士。”陈瓘这一回多了两份尊重,三分急切,“不论濮王府谋逆之案是与非,如今的乱局完全是权臣为一己私利,唆使太后久不归政之过。若天子能够亲政,便无权臣能够乱国,也无宗室敢起异心。”

    叶祖洽没有理会陈瓘水平低劣的游说,以自己的步调说着,“赵宗景被押入开封府时,曾以有违法度之语质问王居卿。莹中,你可知王居卿是怎么回答的?”

    不待陈瓘回答,叶祖洽就揭开谜底,“只有三个字,依故事!”

    陈瓘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能成为濮王府谋逆一案依循对象的故事,自然就只有一个。

    叶祖洽却笑了起来,“莹中看来业已知道是哪桩故事了。”

    赵世居。

    令朝中文武百官都印象深刻的赵世居谋反案。

    这一桩牵连甚广的大案,本就是众所周知的冤案,一切的起因都来自一名贪婪小人的告。

    既然熙宗皇帝能够相信,只为了五百贯赏钱便敢于构陷宗亲的小人,那开封府信一信对濮王府的告,自也是顺理成章。

    “先帝有过,并不意味着今日可以重复。”陈瓘坚持道。

    叶祖洽却不争辩,意味深长的冲陈瓘笑了一下,便扬长而去。

    ‘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陈瓘愣在了当地。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没有了那等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但心中决意依然未改。

    纵然外姓朝臣万马齐喑,但宗室之中,就连有隙的赵宗景都出面了。这一回开封府虽能依赵世居故事将赵宗景收捕,可他们能将京师之中数千宗室一并都捕拿归案?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宗室这条川,政事堂防不住。

    陈瓘仰头望着宣德门上雕栏画栋。

    只要自己和一众同伴再多掀起一番声势,得到支援的宗室便能稳住阵脚。而那些还怀有忠直之心、只是畏惧于权势的朝臣们,也会得知同伴的存在,不再畏惧。

    但正要再次举步前行,又是一只手扯上了陈瓘的袖口。

    “莹中,莹中,”同在太常礼院中的同僚李高一把拉住了陈瓘,额头上已是汗水淋漓,“幸好赶上了。

    他望了叶祖洽已经融入人群中的背影一眼,匆匆的开口道,“莹中,时局有变,且保有为之身。”

    陈瓘低下头,看着攥在自己手腕上的李高的手。李高攥得死紧,指甲都嵌入了手腕里,看李高的样子,若他有条镣铐,肯定会扣上来。

    且保有为之身?现在不作为,日后又何谈有为?

    “伯镇。”陈瓘道,“如今的时局再变也不会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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