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飞雷喧野传声教(16)-《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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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捧场声中,晁三打开了瓶塞,浓浓的一股怪味便随着烟冒了出来,闻着像是酸,却与醋差得老远。

    一群人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晁三。

    晁三抬手从左禹衣服上扯下腰带,拿着一角放进瓶中,只浸了一浸,片刻后再拿出来,浸在瓶子里面的那一截已经不见了踪影。

    左禹干咽了口吐沫,他现在外袍给剥了,但里面的衣服可是棉布质地,连系腰的内带也是棉的,比丝绸结识得多,怎么这一下就不见了。

    只见晁三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肉,像是猪肉的样子,也放进了瓶中。

    左禹定睛看着,那块放进瓶中去的肉,调到里面后转眼就缩小变黑。

    这是什么戏法?

    左禹狐疑起来。总是感觉太像是在玩闹了。

    晁三冷哼了一声,“爷爷知道你会觉得这是在变戏法,不过爷爷今天教你一个乖,这叫做硫酸,在铁场用来洗铁锈。无物不能化,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要是刀枪在这里面放的久了,不仅是表面的锈没了,连里面的铁器可都会化光掉。要是人沾了,那就少了一块皮肉,时间长了,骨头也会化掉!这可是小韩相公书里写的东西,你们这些贼,就是不读书。”

    拷问一向是法司中最大的难题。

    三木之下,什么样的口供都能得到。可这样得到的口供,很难让人接受。就是在公堂审案的时候,通过酷刑得到的供词,事后翻案的可能性比正常情况要大得多。为了避免日后公事上的麻烦,亲民官和刑法官们,都不会过多的使用刑具。而想要熬鹰一般将口供熬出来,则都需要时间。

    作为一名皇城司中的老人,晁三过去只管探听消息,怎么拷问并非行家里手,不过他有个在铁场的妹夫。

    晁三不知道这硫酸是怎么造的,也没兴趣知道。但当他从自己在铁场做书吏的妹夫那边,听说有一种叫硫酸的东西,可以化去皮肉,甚至变骨为碳,立刻就记在心里了。尽管后来他妹夫又说了这硫酸原名绿矾油,过去贵比黄金,如今却便宜了,但晁三完全没听进去,而是给能腐肉蚀骨的功效吸引了。

    晁三如此说,左禹仍是有几分怀疑,但当他听到晁三说,“把他的裤子脱了,给那个东西浇上一点。”

    本来冻得僵硬的身子,竟急出了一身汗来。

    打也好,夹也好,但将胯下之物用药水给化了,那可是生不如死,他顿时拼死挣扎起来。

    “铁场里面都是好东西,明儿再弄个几百斤的锻锤来,这边敲着铁砧,那边把人往锤头下送,从脚开始,看看谁能坚持到腰上。”

    一边有人扯裤子,一边又听着晁三说得狠辣,左禹快要昏过去了,“我……我……我说!”

    ……………………

    一名身着襕衫的士子,打着一柄油纸伞,此时正脚步匆匆的经过无人的街道。

    一路上士子遇到两拨巡夜的士兵,但刚从大图书馆离开的河东秀才,只会有人感叹他的刻苦,没人会冒犯。

    在面对夜巡时,士子都是仰着头,爱答不理,只有到了没有人的街巷中,他才会放心的低笑起来。

    就连笑声中都带着北方的味道,只是没人听见。

    他其实只读过三年书,在辽国也不可能通过举试,但来到南国后,改穿了一身读书人的装束,却是让许多宋人都毕恭毕敬。

    他的任务就是搜集南朝的书,医药、农事等实用书籍,尤其是有关气学的,更是重中之重。

    这两日他也收到了上面的命令,要去搜集南朝禁中火炮的消息,越详细越好。

    可他根本就没去理会。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肯定还是在书里,只要找到了,就能交上去应付。

    当初他在新修的大图书馆中装模作样的时候,曾听见旁边有人在说,韩冈的著作说得都是道理,如果能看明白,就能印证到那些器物上。板甲、霹雳砲、飞船、种痘法,皆是从道理中来。

    形而上谓之道,形而下谓之器。道和器之间,是相辅相成,而并非对立。

    放在辽国国中,恐怕没人能明白这个道理,士子其实也不懂,但说出这番话的人,过了不久便考中了状元,故而就被他铭记在心。

    时常泡在图书馆中,没人教授,学问没涨多少,可什么书有价值,什么书没价值,也算是能看明白了。雇人抄书,也不会浪费钱财。

    经过一座两层的小楼,书生向楼中张望了一下。正屋中没有光亮,看起来主人还没有回来。

    他脚步稍稍沉了一点,又快了少许。

    这两日风声很紧,他衷心的希望租了这间屋子的人能够平平安安。

    但他也没有回头再多看一眼,只是将身上的披风裹紧,快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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