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见说崇山放四凶(七)-《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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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冈清了清嗓子,“是要快点,不能让太后和两府诸公在宫中久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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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颢讲学的寺庙中安安静静。

    正是做晚课的时候,寻常时,就算到了半夜,寄寓此处的学生们也不会放低辩论的声音。

    可今夜,一群士人如行尸走肉般坐在讲学的课堂中,没有大一点的声息,只有偶尔响起的窃窃私语,如灵堂守夜,鬼气森森。

    或许当真是在守夜了——

    ——为道学。

    游酢想着。

    程门的弟子在操行上一向被二程耳提面命,故而时常为士论所赞。除了当初在国子监中与教授新学的教授们闹了一场之外,一直都是德行的典范。从来没有说哪个弟子犯了事,牵连到学派上——在律法上也没有如此牵连的道理。

    如果是学术之争,使道学受到朝廷的打压,那在士林中,反而是增光添彩。

    可如今道学门下的刑恕,却是掺和进了谋逆大案中,这事情就两样了。

    刑恕日常结交广泛,好友无数。横跨新旧二党,从宰辅家的子弟,到还没进入国子监的士人,他都有说得上话的友人。在同窗之中,几乎没有跟他的关系恶劣的,多年来诗文往来成百上千,就是游酢本人也曾经与刑恕通过一两次信。

    一旦刑恕家里给查抄,只凭这些信件,就能让许多程门弟子从此毁废终身。而程颢、程颐,更是逃不了一个授徒无方的罪责。

    二程一倒,道学又如何能够存世?

    “刑七怎么就能做出这等事?!”

    “当初就看刑恕此人险恶,只是其恶不彰,故而才与其敷衍。”

    “刑恕一向多诡诈,欺世盗名,多少人为其所瞒过,谁知道他竟然如此悖逆不道。”

    学堂中有人窃窃私语,渐渐的,说话的人多了,声音也稍稍大了起来。

    游酢看过去,都是平常奉承在刑恕左右的门徒,现在就在撇清关系了。

    过去他们可不是这样对待刑恕的。

    早年韩冈在张载门人中所受到的期待,就是刑恕在程门弟子中收到的期待。

    当年在韩冈以格物致知之说,重举气学大旗之前,他在张门弟子中,一直都被当做是十几二十年后,气学在朝堂上的依靠。是未来的支柱。虽然学问不佳,没多少人认为,他能在学术上有多大的成就,起到什么样的作用,但足可以做一个称职的护法。

    而刑恕此前游走于西京显贵之间,在京城又是宰相家的座上宾,从上到下,人面广,人缘好,到处都有朋友。谁都认为他的前途远大,虽然做不到钻研经义,成不了饱学鸿儒,但足可以成一名护法。

    程门想要扬光大,刑恕这样前途远大的弟子,就显得尤为重要,绝大多数的二程门人,都与其相友善,那些目的不单纯的学生更是对刑恕巴结奉承,可现在刑恕一犯事,全都变了嘴脸。

    “韩玉昆曾求学于先生门下。想必不会坐视先生受到牵连。”

    “对。今天就是韩相公亲自拨乱反正,有其在朝堂上主持,必不会让先生受辱。”

    游酢皱了皱眉。

    寻常时,他们在私下里好像没少攻击过气学和韩冈,但今天立刻就把过去的言论丢到了葱岭西面去了。

    “不必多说了!”程颢不知何时出现在学堂门前。一贯和善,接人待物如同春风一般的前任帝师,此时却是声色俱厉,:“和叔犯法,自有刑律在!朝廷自会依律审判。尔等即无人参与其逆行,又何须担惊受怕,求于他人?若当真犯了大律,求到别人头上又有何用?”

    程颢不是惯于训斥人的,但严词厉色的几句话,让好几人头都低了下去。

    “先生说得是。”吕大临跟着程颢一起过来,他从后面站出来,“相信朝廷不会让无辜者受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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