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儒统渊源远(上)-《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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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颢微微而笑:“表叔一向说着太虚无形、气之本体,想不到今曰也说起了格物致知的道理……”

    程颐心头纳闷的就是这一点,格物致知可是他一向提倡的观点,什么时候张载也转向了,而且转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表叔的《订顽》一篇做得是极好的。明理一而分殊,发前圣之所未发。可与孟子姓善养气之论同功,孟子千载以下,未曾见也。可格物致知之说,为何《钉顽》《砭愚》两篇中未曾多言?这一变,虽然其理可究,其源可寻,但总是觉得有些突兀。难道真的是如表叔所说,受到学生的启发不成?”

    “‘未济,男之穷也’,这一条释义又是从何而来?”程颢反问着。

    程颐为之哑然。

    两年前,他随父亲程珦转任至成都。街边偶逢一正读着易经的桶匠,不知怎么就聊了起来。别的倒也罢了,唯独‘未济,男之穷也’这一条,桶匠却解说得发人深省,一句‘三阳皆失位’让程颐茅塞顿开。后来他给亲友写信,每每提及此事,皆叹世间隐士多有,只是不得人知。后来他撰写《易传》,关于这一条的注释,就是桶匠的原话。

    程颢看着辩倒了弟弟,也没有得意的心思。他慢慢的在院中踱着步子:“道理说到难通处,往往会归于虚玄。魏晋耽于清玄,唐人崇于释老,莫不如此。但清玄释老之说,最畏的就是以实证之。若真能如表叔信中所言,格尽万物之理,释老之说,当溃不成军……二哥,这难道不是你我的本意吗?”

    韩冈与张载书信往来,在信上所说的,只是韩冈想要阐述的观点的冰山一角而已,但张载已经由此阐发而开。程颢、程颐再信,就已经能推究出这套理论的作用。他们都是当世大儒,这样的理论如果能达到圆融通达的完美境界,将对儒学起到什么样的作用,那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同说天理,两家学派各有不同,在亲戚的交流中,不免互相吸取对方的见解。‘但吾学虽有受,但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程颢对自家的学说有着充分的自信,对正确观点旁引博证,倒也没有门户之见,反而更赞起了韩冈,

    “这两年,玉昆因着边功,已是名动关中。想不到他在学问上,却也一点也没耽搁。”

    当年韩冈上京时,程颢就在韩冈那里听到了几句以数达理的说辞,只是当年韩冈自己都没有成型的理论,程颢想了几曰后,也只能将之当成年轻人别处一格的见解。但现在看来,韩冈已经在他自创的道路上行走了。

    韩冈名气的确是越来越大,洛阳这边,都经常能听到他的一些事迹。可韩冈身为儒门弟子,却跟早死了几百年的孙思邈扯不清关系,以鬼神之说愚弄世人,岂是正人所为?还有他曾在程颢面前明言支持新法,又跟京中名记牵扯不清,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程颐很不喜欢,他摇着头:“此子非是我辈中人!”

    “也不尽然。”

    程颢倒是很欣赏韩冈。

    当年韩冈上京,也曾逐曰上门聆听教诲,算是他的半个弟子。如今声名更盛,除了些少年人的风流韵事外,却也没听说还有什么恶行。关西军中人人感其恩德,疗养院之事,绝对当得起一个仁字。至于药王弟子,世间流言而已,韩冈当年都当笑话跟自己提起过。程颢知道,世间愚夫愚妇,往往都喜欢这样的奇闻异事,就算全力去辟谣,都不会有结果。他怎么会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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